羌族，华夏最古老的一支族群，曾在上党演绎了一部辛酸曲折的史话。几经血雨腥风。几多兴盛，几度衰落，关山险阻，挫折重重。凄婉的羌曲，寒骨冰心。羌史深深深几许？杨柳寒烟，帘幕无数重。

A羌族是一支彪悍的民族

在河南安阳发掘的殷商甲骨天书里，着墨最多记载了这个大佬民族的坎坷跌宕。

在成吉思汗毒誓屠城的杀戮中，历史终止了一个党项羌族腾飞的美梦。羌夏复兴的愿望嘎然阻断于大漠民族的血剑弯弓。

历经几千年风霜雪雨，历经多少次改朝换代。一个桀骜不驯的民族，一个昂首挺胸敢对王权说不的民族，长期被统治者打压得流散飘零。这个流干了汗，流干了泪，但一息尚存，不屈不挠的民族，在一次又一次的封堵围追中败逃于荒漠高山的蜀国四川。在我国教科书对少数民族聚集区表述中，羌族的分布地区为四川省西部。在众多专家考证的结论中，居住于我国边陲的大多数少数民族都是羌族的后裔。

羌族，是一个骄傲彪悍的民族。羌族，是一个智慧聪颖的民族。羌族，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

翻开中国历史，华夏始祖神农炎帝，尝百草，制耒耜，教农耕，是史学界公认的羌人。

尧帝放勋，任贤不任子，教化人民天下为公，与神农炎帝同族同宗。

三过家门而不入，身影晃动在千里江河沿岸，为民众根治水患，把我们带入最早人文记载的皇族世袭社会，夏朝肇祖大禹是羌人。

在蒙古族金戈铁马荡平中原的烽火狼烟中，挺直脊梁，敢与强者叫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西夏皇族是羌人。

在如今炎炎华夏，56个民族中，与羌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民族占有半数之上。在中华民族百家姓中，与羌族的演变有渊源关系的姓氏约有三分之二。

在蜀西羌藏交界地区，在羌族依山傍水的民居中，闪动着银白的亮色。这个凄伤的白色，既是对先者卓尔不群历史的敬仰凭吊，也是对自身悲苦凄凉民族历史的警示。在一处处高山仰止的住所，流淌着这个族群生生不息的传奇。

B遍及上党的羊文化

2006年，在西蜀蜿蜒曲折的旅途中，一位羌族导游的凄血讲述，把我的思想视野拉近了曾经陌生的民族。

在天赐神佑的绝美佳地九寨沟，我近距离地走入这个古朴的民族。羊文化、羊图腾、羊民俗、羊传奇，名至实归的羌族羊文化让我感到似曾相识。许慎《说文解字》“羌，西戎牧羊人，从羊，从人”。上海辞书出版社《辞海》“羌，古族名。最早见于甲骨卜辞。殷周时，部分居中原”。“羌族，中国少数民族之一，由古羌人的一部分发展而来”。从这些一言九鼎的考证里，我常常与身边的朋友们琢磨，这个至今沿袭各种羊文化符号的民族，与我们身处中原，同样渗透着羊文化、羊崇拜的汉族聚集区，溯源上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把思路流转到我们的家乡，地处太行山东南，居于高山之巅的上党区域，不仅流传着众多神农炎帝的传说，还保存着近50座炎帝的神庙，近千个山水名讳以及地名村名都和神农氏炎帝关联在一起。并且，许多县区的百姓在生死之间，无不浸润着一种羊文化。在各种民俗节庆中，如最初走入人生的日贺，月贺，岁贺，以及之后的成人贺，结婚贺，生日贺，在桩桩件件的里程碑式的事件上，我们的族长、长辈带给我们各种各样的庆贺仪式上，用于祭祀天地的物件都是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面羊。在每年农历春节和农历七月十五祭祀祖先的日子，还要专门蒸面羊祭祖，同时还要给长辈们馈赠面羊，以答谢教养之恩。羊，俨然是我们生者自己的化身。

集天地精华，聚日月灵气的家乡自然山水，把我们定格在源远流长的上党历史文化传说中。具有历史化石之称的地名典故，也把家乡与羌族始祖神农帝，以及世代传承的羊崇拜，影影绰绰串连起来。

俯拾存留的各种文化碎片，我们不禁窥视出其间互为映射的精神脉络。

岭限两郡，麓跨三邑的羊头山，是传说中的神农城。羊头山海拔1297米，又称羊山、老羊山。山巅之上，有一块状似羊头的巨石。高宽皆2米，长约3米。据说这是炎帝部落崇拜的图腾。在羊头山附近，曾经出土过青铜的赤狄秦珍钥，带有羊头装饰。以及汉代的青铜卧羊。

20世纪80年代，远在南国湖北的神农架地区发现了一部堪称中华民族创世史诗《黑暗传》，其中：“神农尝百草，瘟疫得太平。又往七十二名山，去把五谷来找寻。神农上了羊头山，仔细找，仔细看，找到粟粒籽一颗，寄在枣树上，忙去开荒田，八种才能成粟谷，后人才有小米饭。”极强地佐证了家乡与神农炎帝文化的深厚渊源。由于《黑暗传》中相当部分神秘晦涩，诰屈聱牙。专家学者推断其成书久远。尽管时间上横跨几十个世纪，但与广为流传的百谷山与羊头山的民间传说出奇地吻合。

还有一处被考证为人类由游牧到定居，从渔猎到农耕的象征，被视作当时炎帝部落联盟首领驻地的“古耆国国都”叫羊头岭。羊头山在南，国都羊头岭居中，另一所神农炎帝部落著名活动处所百谷山在北。羊头山、百谷山离羊头岭的距离都约为35华里。三处神农遗存在《太平裹宇记》、《中国古今地主大辞典》、《辞海》等历史典籍中均有记载。

著名诗人，山西省诗人协会主席张不代先生在羊头岭留下了言词朴实的华章：我们伟大的先祖炎帝/是否尝百草走过这座小山/小山默默而不言/只有草儿把零星陶片/偶尔拱出地面/显露着遥远的玄机/此山乃古耆国的地方/小山低矮而浑圆/低矮却并非侏儒/它是太行山引起的脊/是历史期许的梦圆

一所所，一处处与始祖神农炎帝有关的传说，各种炎帝庙，各个与“羊”有关联的地名，在这处太行山南麓的山颠比比皆是。特别是流传下来的各种羊文化、羊崇拜源远流长，根深蒂固。著名作家，长治市志办副主任马书歧先生的著述中写道：

上党地区孩子成人习俗，要举行一个“开锁”仪式。

开锁的主宾客是姥姥、姥爷、舅舅、姨姨……等姥姥把鼓鼓的行囊打开，就像打开了一个圈羊的门栏，一群雪白的羊奔涌而出。

当然，羊是用白面做成的，但做法太精致了，太逼真了。有公羊、有母羊、有站着的，有卧着的，有昂着头的，有扭着头的。眼是用黑豆做的，唇是用麦粒做的，羊角、羊须、羊尾、羊毛清晰可辨、栩栩如生。尤其是每只羊的脑门上都有一点朱红，显得温顺可爱，喜庆吉祥。

孩子的脖子上挂上三把锁，被姥姥、舅舅、父亲依次打开。然后，孩子在排列有序的面羊前深深地叩三个头。然后，叨起一只面羊，父亲拿上一根柳条，佯装做抽打的样子，孩子跑出门外，手里捧上一把咸盐回到家里的神龛前。爷爷摸住15岁孙儿的头、郑重地宣布，从此后，你就长大成人了。人生的咸与甜，你自己去品尝吧。

C羌人留在上党的痕迹

长治文化学者牟树纲、李红雨在合著的《解读神农》中写道：羊头岭及四周村庄的炎帝庙曾经星罗棋布，可惜在抗日战争中被日本鬼子烧毁了。但毁不掉当地每年农历四月初八和农历七月十五的春祭和秋祭。

农历七月十五，家家户户蒸面羊，遥祭羊头山神农城和古耆国国都羊头岭。另外，还要到庄稼地里祭拜五谷神。如今，许多民俗文化被无情的岁月所湮没、所异化。唯当这一习俗亘古不变，原汁原味地传承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深思的特立独行的人文现象。

北出长治，离百谷山20华里处有一处村庄叫羌城。在上党盆地北侧，沁县与武乡县交界处，还有一所村庄叫羌营。方圆百里上下，会有两处羌村。密集的羊民俗，羊文化、羊地名，交织在这一地区，鸿蒙远古的家乡先祖与西蜀羌藏居集处的羌人族祖难道是偶然的关联吗？

长治文化学者郭存亭在“羌城，羌人筑在上党最早的城”中是这样叙述的：从小我就对羌城村充满好奇：一个普通的乡村竞能与“城”相攀，几千人口的大村无一户姓“羌”。追溯她的历史，使我们无不感到“羌”字含情，“城”中怀“爱”。

羌族是中国历史上最古老的民族。羌族造就了中国先古历史上一大半的帝王诸侯。炎帝、黄帝、尧、大禹、夏戟、周朝皇帝等等都是羌人的后裔。

据戴玉刚主编的《潞城市志》（中华书局，1999年出版）卷一建置《部分村名考》考证：羌城……相传东汉永初年建（107年~113年），羌族人民奋起反抗统治者，向东攻入山西，一直到达河北边境，并建立行政村。在这里，西羌人不仅建起了羌城，连羌城附近的南舍和北舍村，史载也系羌人驻兵之地。后来，由于战争动乱，无奈只好举村迁徙。传说一部分迁徙往潞城西流一带，一支迁往姜庄。今潞城西流乡南村和合室乡姜庄村姜姓人家都在半数以上。据传都为炎帝后裔。《后汉书西羌传》中记载：“复以任尚侍御史，击众羌于上党羊头山，破之”。在长治市珍存的历史文物中，有一枚金代九叠文铜印“宣羌招抚使印”。历史文献和民间相传的故事佐证，羌族与上党地区在过去的几千年间，是互相关联的。

车行驶在蜀西山区崎岖的云雾中，羌族导游们朴实和善的言行举止，深厚的族系情感，特别是渊博的历史积淀。让我们一行对家乡炎帝文化素有思考的人群产生了强烈共鸣，激发起大家心中难以抑制的情感涟漪。

在神农炎帝的传说故事中熏陶，在羊文化的认知中成长，在羊民俗的陪伴中生活。尽管经过长期的历史演绎和风云变迁，微弱的五官已难能洞穿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光，明澈的日月也无法还原我们苦苦探求的文明光芒。羌族，曾经傲视天下。羌族，曾经无休止被打压。虽说如今是蛰居群山峻岭之中的弱小族群，但丝毫改变不了她骄傲的过去。不论这个族群与家乡先祖的关联度有多大，不论我们的血脉中是否流着相同的液体，但内心涌动着炽烈的挚爱情愫，这趟西蜀之行，就像多年来我们与长治市城东百谷山上那座高39米，金光闪闪的炎帝铜像相沿相习那样，已经把我的神，我的心，与这个族群紧紧相连。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化雨泽古羌。（来源：上党晚报 文/傅岳嵩）